晨光看了他一眼,坐近一些,抓过他的一只胳膊,在上面揉捏。
沈润笑,他也不是真的想让她给他揉,就是想戏她一句,她居然真的照做了。
“可好些?”晨光一边给他揉,一边抬眸看他,询问。
“嗯。”沈润抿着嘴笑,点了点头。
晨光给他捏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去捏他的另一条胳膊。
沈润惬意地眯起眼睛,忽然说:“我胸口也有点疼!”
晨光微怔,见他面露不适不似作伪,将双手放到他的胸前,隔着衣服轻轻地给他揉。
她乖巧的样子让沈润想笑,忍了一会儿,没能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晨光的脸刷地黑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瞪他:“你在耍弄我?”
“我没有耍弄你,我是真疼,不过……你今天真乖!”
晨光绷起脸,丢下他就要走。
沈润一把拉住她,笑道:“别生气,我说错了,我这是受宠若惊,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伤了病了的时候我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今天醒过来就看见你坐在床边,实在难得,我还以为天上下红雨了。”
“胡说,这么多年,怎么说我也探过你两次病。”
“嗯,没错,一次是坐在我的床边把带来的吃食吃光了,一次是特地过来和我吵了一架之后走了。”
“你记得还真清楚……”
“当然,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很清楚。”沈润笑着说。
话是好听话,可用在这个时候怎么听着这么古怪?
“你饿不饿?”晨光转移了话题,他那么在意“吃食”八成是饿了。
“不饿。”沈润拉了她一把,笑说,“你也上来躺躺吧,几天没休息了,脸都是白的。”
“不用了,我不累。”
“你不累,也上来陪我躺一躺。”沈润稍稍用力就将她拉着坐到了卧榻上,又向着一侧挪了挪身子。
晨光一把按住他:“都跟你说了不能动,长歪了怎么办?”
“我又没动腿,只是腿不能动又不是身子不能动。”沈润拉着她非要她跟他一块躺着,“我们先说好,就算这回我因为这伤变成了跛子,你也不许嫌弃我。”
晨光笑了。
沈润看不到她的表情,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不悦地拉了拉她的手:“怎么不回答,难不成你真嫌弃我了?”
晨光哭笑不得:“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不嫌弃你!”
沈润满意了,笑着握紧她的手,问:“这里是哪儿?”
“绿洲。”
“真热!”
“现在是白天,自然热,晚上就冷了。”
“大漠的气候真是古怪。”
“大漠嘛,自然与中原的气候不同。”
“确实,那年我带人去湘瀛迎你的时候,越往里走晚上越寒冷,明明白天都能热死人。”沈润双眸眯着,他躺着,闲得无聊,脑袋里还是空白的,似曾相识的气候突然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这儿离湘瀛多远?”他问。
“那可远了,是两个方向,这里离烈焰城近。”他忽然提起湘瀛让晨光愣了一下。
沈润点了一下头,有些失望。
“你问这个干吗?”晨光狐疑地问。
沈润笑:“我突然想都进了大漠了,难得两个人一块,不如去湘瀛看一看。”
“湘瀛有什么好看的?”晨光不懂他的心思,只觉得莫名其妙,简陋又粗蛮的沙漠石头城,还不如中原里富裕一点的村庄,况且距离迁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当年青壮年都踏上了迁都路,不愿意走的是少数老年人和体弱者,这么多年过去,湘瀛早就没人了,现在只是一片书写了蛮荒之国历史的废墟。
“也不是去看湘瀛,我想和你再去看一看那片花。”
“花?”晨光微怔。
沈润偏过头,瞅了她一眼,不悦地道:“你不会把你自己做过的事忘记了吧?”
“我做过什么?”
沈润怒了:“当年你在一大片花里故作小憩勾引我的事你忘记了?”
晨光为他突然的怒火哑然:“说什么‘勾引’……”
沈润把头彻底扭了过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容她说谎般强硬地盯住她,凉声问:“你敢说那不是‘勾引’?”
“……这一次来不及了,等下次吧,你想看那片花,下次再去看!”晨光快声道。
“真的?”沈润怀疑地扬眉。
“真的!”
“不食言?”
“不食言!”
“你保证?”
“你有完没完?”
沈润微微一笑,抓起她的手放在嘴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我们都老了的时候,那个时候想必你对朝政也腻烦了,我们就离开箬安,再到这片沙漠里来,一起去看看那些花。”
他感觉到她本柔软的指尖微微绷紧,她没有回答他。
沈润笑笑:“曾经,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我的一生想完了。”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晨光愣了一下。
他含着笑道:“那时候我想,若我夺位失败,我的一生便会以在狱中自裁终结;若我夺位成功,我便会成为龙熙国的皇帝,位登九五,称孤道寡,依祖制立后纳妃,绵延子嗣,昃食宵衣,福惠百姓,待到朝纲稳固时,清除外戚,平衡忠佞。至中年,子嗣成人,那些孩子开始各怀心思,争权夺利,那个时候我会在一旁看着,择一最优者,哪怕是虎狼之心也不要紧,他可以和他的兄弟们争,但是,到最后,只能我给,他不能来抢。等到我寿终之际,寝殿外,各宫妃嫔跪了一地哀哀恸哭,虽然哭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想到了日后要去修行的日子太苦,不过不要紧,哭就好了,皇子皇孙来来去去,脸上哭着心里却在笑‘终于要换新皇了’,他们怎么想不重要,只要行为上是孝子良孙就行了。生前贤名在外,死后名垂青史,我一个人的一生,如此足够。”
晨光扑哧笑了:“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是真喜欢名声。”
“做明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名声,否则当个为所欲为的昏君多舒坦。”
晨光咯咯地笑。
“我不觉得这种听起来很没人情味儿的一生会无趣,人本就是独自前行的,无论妻妾儿孙还是朝官百姓,那都是点缀的过客,好也罢坏也罢,都不打紧,路是一个人在走,死是一个人面对,旁人是会锦上添花还是会落井下石全看自身是否强大,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有想要被陪伴的想法,一丁点都没有,甚至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晨光本是把他的话当做趣事来听,这时候,唇角勾着的笑却慢慢地敛了起来。
“不是期盼着人生中会有一个能够陪伴自己走完的人,而是只要那个人,只要那个人陪着自己走完一生,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是最不可能会出现的想法,可是如今,最不可能出现的出现了。”他凝着帐顶,轻轻地道。
晨光的心跳微僵。
“晨儿,我们说定了,你要陪我,直到白头。”他勾回了她僵硬松落的手指,轻声说。
晨光闭着嘴唇。
“你不回答么?”他却执着地问。
晨光沉默了良久,应了一句几乎听不见的:“嗯。”
沈润握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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