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请求

    东边的帷幕后走出一个作离岛当地渔女打扮的明眸女子,嘴里唱着一曲码头小调。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揽月班班主秦湘湘。

    她一边唱,一边偷偷地朝王妧眨了眨眼睛。

    王妧借茶杯遮脸,挡去旁人探究的目光。

    她头一偏,瞥见刘芷神情古怪,而田夫人似笑非笑、向末座那位客人举杯示意。

    那客人脸上的两道剑眉生得英武,眼中却一点锋芒也不露,笑眯眯地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一曲终了,席间又热闹起来。

    田夫人向众人介绍了秦湘湘的身份,还将她请入席中作陪。

    秦湘湘欣然应从。

    她故意走到刘芷身旁,行了一礼。

    “没想到,我能在慕玉山庄再遇刘公子,真是……”

    刘芷不等她说完,便重重地咳了一声,引起了席间众人的注意。

    “我……身体有些不适。”

    田夫人作为主人家,当然不能放任不管。她命侍从引刘芷离席、妥帖照料。

    秦湘湘也向主人家告罪,梳洗更衣。

    田夫人点头应允。

    宴席已经进行了一半。应酬之间,有的客人已经初显疲色。

    田夫人请客人们移步枕云台前临时布置的校场。

    三个七尺高的以红绸相连的箭靶子立在数丈之外。

    主人家以方才席间的金珠作彩头,安排了一个射箭游戏助兴。

    客人们个个面露喜色。吴戴争着去拿头彩,陪客们也不甘示弱,抢着展露身手。

    田夫人看了王妧一眼,说道:“别想藏拙,我可知道你的箭术。”

    她的话让王妧想到了俞溢。

    随后,田夫人转身请郑氏去不远处的静室喝茶。游戏结果稍后自有人报与她知晓。

    王妧耐着性子,看到吴戴连中三箭。人群中的惊呼声接连不绝。

    “同样是军中出身,容州西二营的石璧石总管,箭术比他高明多了。”

    王妧听到身旁有人大发议论,不由得扭头看去。

    那位生着两道剑眉的客人朝王妧拱拱手,表明了身份。他正是陶然庄的东家,孟树坚。

    “在下对王姑娘慕名已久,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王妧皱起眉头。

    陶然庄和孟树坚这两个名字对她来说并非全然陌生。

    赵玄对她说过,陶然庄的主人是一个胆量与手段兼具的人。这个人,曾收留白先生的手下、乐伶星罗,也曾被暗楼之人收买,成为陈舞暗杀赵玄的帮凶。

    王妧又怎能等闲视之?

    “孟树坚?我很好奇,端王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孟树坚的笑脸变得僵硬了。

    正因为赵玄的为难,他才不得不请求周充帮忙。周充的建议,他也不得不听。

    在送了田夫人一份大礼后,他终于得到一个正常结识王妧的机会。他不想搞砸了自己的买卖。

    “唉,”他叹了一口气,“不出姑娘所料,因为上次的事,端王对我处处为难,我不得已躲去了百绍。”

    他看见王妧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连忙说:“原本,我便想请姑娘为我说情,怎知一番犹豫,竟然撞见石璧打算对姑娘痛下杀手……”

    那天在暗中窥伺的竟然是孟树坚的人!

    王妧心头震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在她愣神的时候,有人将游戏的羽箭对准了她的后背。

    “小心!”

    孟树坚抢步挡在王妧身后。箭头打中了他的胸膛,又掉落在地。

    这些箭的箭头都已经过处理,尖端被磨钝后还用绸布包裹起来,目的是避免客人被误伤。

    就是主人家的这一份小心,才让孟树坚躲过一劫。

    吴戴酒已上头,借着酒意说道:“我只是想请王姑娘赐教一二。方才田夫人极大夸奖了你的箭术,你却只在边上看着,自己又不下场,该不会是瞧不起我们吧?”

    他在心中冷笑不已。王妧年纪轻轻,座次比他还高,他早有不服。再看到秦湘湘献艺时的情形,他更是鄙夷不屑。王妧是打量别人不知道她和那贱伶关系匪浅?还当着众人的面挤眉弄眼?

    王妧先是查看了孟树坚的伤势,见他连连摆手表示无碍,她放心之余,还有些无奈。

    孟树坚的请求她是非答应不可了。

    “吴戴,你想请我指教你?”这是吴戴刚才用的说辞,被王妧说出来却像挑衅一样。

    吴戴伸手一推,却没有推开扶着他的侍从。他舌头打结,说得磕磕碰碰:“口……出……狂言。”

    总督府吴录事是田夫人打算拉拢的人,吴戴只是他的一个侄子,为人贪财,又自诩清高。刚才在宴席上,他已被那只金猪蒙了眼,现在才敢大放厥词。

    王妧望向田夫人离开的方向。田夫人想借她的手消一消吴戴的气焰?

    随即她摇了摇头。无论田夫人有什么打算,她都不会憋着这口气。

    “把钝箭撤了,取好箭来。”王妧对着侍从吩咐道。

    很快,侍从便捧着箭盒来到她面前。

    她取出三支,搭弓、放箭、中靶,一气呵成。

    吴戴发出嗤笑声。在众人的沉默中,这道声音实在刺耳。

    王妧又取出三支,再次吩咐:“去,把场上的灯都熄了。”

    “在黑暗中射箭,那可难多了。”有人小声议论。

    王妧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吴戴。

    吴戴一开始十分镇定,可随着灯盏一一熄灭,由远及近包围过来的黑暗渐渐吞噬了他的胆子。

    他好像猜到了王妧的打算,又不敢相信,只得盯着王妧和她手中的弓箭。

    到最后他才意识到,王妧根本不理会箭靶的方位,她的目标又会是什么?

    当最后一点光明消失,吴戴再也忍不住,趔趄着退后两步,飞快转过身,不管不顾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障碍,落荒而逃。

    他并不觉得狼狈,反正也没有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他只是识时务,不争一时意气罢了。下次……下次他一定讨回来。

    身后传来的惊呼声,他也顾不得了。他推作不胜酒力,请侍从代他向主人家告罪。

    其实,他在奔跑中出了一身汗,又被冷风一吹,哪里还有什么醉意呢?

    校场一暗一明,王妧四周也成了众人注目的地方。

    孟树坚捂着他的胸口,笑意盈盈。躲在不远处看戏的邱阳县伯的小儿子郭璞也奋力拍着手,和众人一同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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