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懂井九与西来同时说“可惜了”的意思。
赵腊月隐约懂,柳十岁完全懂,于是他们两个人比卓如岁更早的感觉到了脸上的热气。
孙长老则是完全误会了意思,以为这两位剑道前辈与强者看出了自家掌门修行上的问题,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下一刻他与街外的那些人才真正明白了井九与西海剑神的意思。
“多大了?”井九看着彭郎问道。
那是青山弟子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温和声音。
彭郎不知道这位前辈真人为何会问这个,也不敢不回答,扳着手指数了半天,有些不确定说道:“一百四十五?”
就算前后差几年,问题也不大,井九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那时候他与白早被困雪原,自然遇不到这个小孩。
再往前些看,他飞升的时候,这个小孩还没有出生,那就不能怪他看漏。
井九望向街外的那些家伙,视线在赵腊月、柳十岁、卓如岁等人的脸上移过,最后落在平咏佳身上。
——如果赵腊月的性子再清冷些、最开始那几年别总想着查自己飞升失败的事,如果柳十岁没有去西海剑派做卧底、而是专心修行,如果卓如岁的性情再沉稳些、把说俏皮话的精神多放几分在剑道上、腹里少些牢骚,或者可以差不多。不过要说到天赋,还真的只有平咏佳能够胜过这个叫彭郎的小孩儿。
想到这些事情,他叹了口气,心想真是可惜了,这个小孩儿怎么就不是青山弟子呢?
最麻烦的是,他现在已经成了无恩门掌门,青山总不好再抢过来。
这与他把柳十岁派到一茅斋去作斋主可不一样。
长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懂了井九眼神里的意思,听到了他的叹气。
赵腊月与柳十岁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脸有些微微发热,卓如岁则是羞愧难当,喊道:“还打不打了!”
……
……
井九与西来这时候的眼里只有彭郎,自然暂时不会继续。
井九相对好些,毕竟青山宗里有天赋的后辈极多,至不济还有个平咏佳,虽然性子有些过于柔弱。
西来的反应更大,因为西海剑派已经毁了,雾岛与世隔绝,他的一身剑道又能传给谁?
这三天时间里他准备自己的后事,便是想要确定自己当年挑选的十个传人备选现在如何,最终一无可取。
结果他今天看到了彭郎。
偏生对方是无恩门的。
“你可否愿意继承我的剑道?”
他的眼神幽静而专注,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认真。
“不。”
彭郎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虽然他入门离封山的时间极短,但也知道西海剑派是无恩门的死敌,掌门便是死在这个人的剑下。
那还需要想什么呢?就像他提着那把剑向萧皇帝冲去的时候,先前站到孙长老身前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
正是因为他不想,他才会有如此可怕的剑道天赋,就连井九与西海剑神都觉得可惜。
西来听到他的回答,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会看到的。”
看到什么?
自然是看到他的剑道真义。
彭郎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但你没有剑。”
没有剑,何来剑道?
“当年败给你后,我便弃了十二重楼剑。”
西来望向井九说道:“今天我也想请你看一下我新悟出来的剑道。”
话音落处,一道极淡而飘渺的气息从古董店的废墟里生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斩向井九。
那道气息淡到了极处,没有任何颜色,也没有带起一道风声,却是那样的锋利。
那是剑意。
这道剑意来自废墟里的那件古鼎。
一声剑鸣响彻长街。
一道剑光在井九身前出现,明亮至极。
井九掠退至数里之外。
白衣飘飘,落下一截。
又有一道极淡的剑意,从街边的墙壁里生出。
这道剑意并非来自任何实质,而是砖墙的缝隙。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剑意,从石缝里,从瓦片里,从檐下,从任何地方生出。
数百道剑光仿佛同时在井九身周出现,清脆的剑鸣声不绝于耳。
这些剑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无数的剑意由实质的事物与虚无的线条里生出,向着井九斩落,没有任何停歇。
比如门板以及门板的缝隙、风以及被风吹飞的花瓣飘行的痕迹。
这是怎样的剑道境界?
那些剑意与井九的剑意相遇,便会生出一道剑光。
无数道剑光就像是用明亮颜色画出的线条,遮住了他的容颜,隐约间只能看到白衣上的破口越来越多。
西来望向彭郎说道:“任何事物都可以是剑,比如雨水,比如冰川,甚至就是一根线。”
彭郎只练过无恩门入门剑典上最浅显的剑诀,但天赋极为惊人,自然能够感受到那些平空而生的剑意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这就是西海剑神想让自己继承、学习的剑道,他不想看,但如何止得住这种诱惑?
就连观战的青山众人,都专注地看着街上,关心掌门真人的情形,也是被西来展现出来的剑道境界震撼。
当他们发现西来竟然还有余暇与彭郎说话,如此轻松淡然,神情不由变得极为严峻,只有赵腊月与柳十岁很平静。
“数万年前,青山宗开派祖师在剑峰里遇到了万物一剑,就此悟出剑道真义,才有了今日的青山。”
西来望向井九说道:“青山剑典的第一页便写着万物一剑这四个字,说的便是万物皆可为剑,我可有说错?”
听到这句话,广元真人想到某种可能,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赵腊月看了平咏佳一眼,想到了很多年前井九对自己说过那段话——它有时候是个猴子,有时候是朵花,有时候是个蘑菇,有时候是块石头,当然,很多时候它是一把剑。
一剑可化万物。
万物皆可为剑。
青山宗开派祖师写在剑典第一页上的那四个字,便是青山剑道的真义。
谁能想到西来竟然悟出而且掌握了青山宗的剑道真义!
这是真的吗?
……
……
井九与西来落在了大原城的长街上,天空重新获得了平静,被那两道剑光撕开的云海渐渐合拢。
撕裂的伤口结疤之后,往往会变得更加坚韧,有着明显的隆起,云海也是如此。
渐厚的白云有着一张阴沉的脸,挡住了夏天的烈阳,为大原城带来一丝清凉与无数万滴雨水。
暴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落在青石板上,落在废墟里,把那些灰尘打湿成泥,又溅成无数个点。
万物皆可为剑,雨水相连成丝,更是最好的剑意来源。
无数道剑光在井九身周亮起,然后消失。
被割出无数道口子的白衣,被雨水打湿,有些颓然无力地垂落着。
“不错,这确实就是祖师传下来的万物一剑。”
井九的声音从雨水与剑光里飘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人们再无怀疑,彭郎微微张着嘴,震惊的说不出话。
就连赵腊月与柳十岁的神情都变得极其凝重。
千余年前,南趋便是想要拜青山宗的道缘真人为师,却惨被逐走,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恩怨情仇。
谁能想到,千年之后他的徒弟西来居然自行悟出了青山宗的至高剑道!
不愧是绝世的剑道天才,西海剑神之名实至名归,甚至现在应该把西海二字去掉。ßĨQÚbu.net
如果南趋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会极为欣慰。
如果西来能够用青山宗的剑道真义彻底战胜井九,那更是完美的胜利。
就在这个时候,雨忽然停了。
不是雨水就此停歇的意思,而是雨水停在了原地的意思。
就算是瓢泼般的大雨,也不是真的一瓢水,而是无数颗雨珠组成的,只不过看雨珠的大小以及落下的数量,来区分雨势。
有的雨珠如黄豆般大小,有的雨珠有些变形,就像是被压扁的金叶子。
有的雨珠刚刚离开云层,有的雨珠已经落在了青石板上正在绽裂成四瓣。
有的雨珠掠过彭郎的鼻尖,有的雨珠已经把一半的身体埋进了白衣的天蚕丝里。
所有的这些雨珠都停了下来。
停在自己的位置上。
或者说静止。
那些从雨丝里、石板缝里飘出来的剑意也渐渐消失了,因为一切归于静止。
那些剑光渐渐凋零,然后散去,如将要死去的烟花。
“但那不是我的万物一剑。”
井九走了出来。
烟花散尽。
……
……
(以前写的小说里面,经常一个章节分成上中下,偶尔还会再中再再中再三中,大道里面很少见,因为取章节名的能力又有加强,另外就是这个故事一直是刻意地往平静的路子上走,尽量节约笔墨,所以不会有特别大段的战斗情节,井九与西来的这一战也非常简单,但毕竟是正式拿出万物一剑这个章节名了,必须分个上下。上个月说到今天为止,保证日均三千以上,当时被嘲讽了一下,说难道这很多吗?对于一个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来说,真的不少,好在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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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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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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