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举世伐唐的战争,起始于燕国成京城的一场阴谋,但真正的转折则是发生在清河郡,清河郡诸阀掀起的叛乱令大唐水师覆灭,大泽的湖水被染红。其后西陵神殿联军借道北侵,镇南军驰援不及,若不是书院弟子付出重伤乃至断臂的惨烈代价守住青峡,唐国或者真的就要灭国。
这是大唐开国以来境内的第一次叛乱,而且据事后传回的消息,当时的场景极为血腥,惨不忍睹。所以相对于强大西陵神殿和金帐王庭来说,清河郡诸阀才是大唐军民最愤怒的对象。
清河郡诸阀依旧年规矩,尤其是为了取信于李渔,保证叛乱的突然性,在长安城里留下了数百族人为质,这些族人里并不缺少诸阀里的重要人物,当叛乱的消息传回长安城后,这些人自然成为唐国监视的重中之重。会馆里的人们,曾经尝试过逃跑,险些成功,最终却在其貌不扬的长安府尹上官扬羽的狠辣手段下,被捉了回来,从那以后便再无法踏出会馆一步。
如何处置这些清河郡诸阀子弟,唐国朝野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一派认为应该用最快的速度、最残酷的刑罚把这些人全部杀死,如此才能震慑清河郡的叛军,同时告祭大唐水师及数百殉难官员的在天之灵,另一派则认为如果想要震慑清河郡叛军,同时牵制诸阀,那么便应该把这些诸阀子弟控制在手中当作筹码。
随着西陵神殿使团的到来,尤其是随着时局的突然变化,双方和约即将完成签署,无论哪一派的意见都不再重要,大唐官员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接出会馆,然后送回清河郡,哪怕再如何不甘心,也只能沉默不语。
就在这个时刻,宁缺走进了清河会馆。迎接他的是一位中年官员,穿着大唐官服,却没有戴冠,眉直眼明,仪表堂堂。
“见过十三先生。”那名中年官员平静而礼貌地说道。
宁缺说道:“既然不承认自已是唐人,为何还穿着我朝的官服?”
这名中年官员姓崔名援,乃是清河郡崔阀老太爷的二子,在长安城里为官多年,战前任着礼部的一个清贵闲职。
清河会馆虽然时刻处于最严密的监视和看管中,但朝廷并没有对这些诸阀子弟刻意羞辱,生活起居都照旧供应,只是数百人住在会馆里,哪里还能有什么便服常服的说法,所以崔援一直都穿着旧时的官服。
崔援的笑容有些苦涩,说道:“我本就是大唐官员,族中长辈们无智昏乱,竟敢生出叛心,实在与我等无关。”
一般人或者会因这番话生出些考量,宁缺却不会。他不关心崔援此时的态度真假,他只知道此人是崔老太爷的二儿子,是诸阀里的重要人物。
他说道:“听说老太爷有几个很疼爱的亲孙子,也在会馆里?”
崔援看着他的神情,知道在这位十三先生面前做任何掩饰都没有必要,长揖及地叹息说道:“还请先生息怒。”
宁缺说道:“息怒就像慎独,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唐人一直以为清河郡是自已人,诸阀叛乱便是在我们的背上捅了一刀,难道你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还能对你们笑脸相迎?”
崔援脸上的神情有些难看,说道:“诸姓千世诗书传家,比长安城的历史还要久远,如今也只是想回到千年之前,实在不敢称叛。”
宁缺说道:“此言有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然以你诸阀的作派,即便被困此地,我是位恶客,也断不至于没有一杯茶。”
崔援苦笑说道:“谁不惧死?心忧过盛,还请先生体谅。”
宁缺说道:“虽然我无法息怒,但今日前来不得不很不甘心地告诉你一件事情,西陵神殿要保你们这数百条人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始终注意着崔援脸上的神情,只见此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依然平静,只是眼眸里泛过一丝喜色。
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崔援对着他再次长揖及地,颤声感激说道:“纵知先生多有愤怒,在下依然感激不尽,待回清河之后,一定约束族人,与大唐交好和睦。”
宁缺很欣赏此人的表现,心想清河郡诸阀果然底蕴深厚,哪怕是入京为质的男丁,在这等情况下依然表现的极为完美,竟是没有露出丝毫可能令唐人不悦或是愤怒的言语或气息。
他说道:“我有些想不明白西陵神殿的用意。”
崔援心想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此时发问不过是想听自已说罢了,苦涩说道:“若保不住清河郡,世间还有谁敢相信神殿?”
“有理。”
宁缺若有所思说道:“理不在于声高,而在于拳头大,神殿的拳头现在比较大,所以他们就比较有道理。”
崔援和声说道:“书院只是暂撄锋芒,先生何必自谦?”
“我向来不喜欢自谦,就算在世间,现在是道门的拳头比较大,但在长安城里,肯定是书院的拳头比较大,所以我决定先讲理。”
宁缺看着他说道:“你先前说如果保不住清河郡,世间还有谁敢相信神殿,这句话就很有道理,那你说我为什么不把你们杀了?”
崔援皱眉不解,心想如果要杀我们,你何必说这么多话?
宁缺说道:“清河郡诸阀,或者真的可以重现千年之前的风光,遗憾的是,你以及会馆里的人们,大概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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