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木已成舟

云消雷散。

木剑微振,从青峡前飞回稻海,平静悬停。

叶苏双眉微挑。

他知道君陌很强,但没有想到会这般强。

逾过五境之上那道门槛,才能在昊天的世界里创造属于自已的规则。

二师兄没有越过五境,却在昊天世界的既定规则中,寻找到自已最强大的信念,从而让那些规则变成他专属的规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五境的范畴。

叶苏双眉渐平,意渐平。

他已经出了剑,现在该轮到二师兄出剑了。

他看着青峡处,挥动双臂,衣袖轻拂,负在身后,平静说道:“请。”

二师兄出剑。

他的剑更简单。

宽直的铁剑,离开他的右手,离开青峡。

铁剑距离原野地面约一人高,缓慢地向着稻田飞去。

从青峡到稻田,中间有一段距离,那片土地染满了血。

不是鲜血,是前两日无数骑兵与战马淌出的陈血。

原野被血水浸透,发乌发黑,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尤其是稻海之前的那片原野,更是积血如墨,泥土都变了颜色。

铁剑在血染的原野上飞过,没有染上一丝血腥气味。

但多了一道死意。

不是死寂,不是心丧如死,而是决绝地想法。

极为肃杀。

今日青峡之前,他与叶苏相见。

相见不是相遇,因为两个人手中的剑始终未曾相遇。

他的这道铁剑,便是要叶苏以木剑相遇。

这道铁剑,已经斩杀了千百人。

原野间的血,都是这道铁剑斩出来的。

就是铁剑自已的血。

铁剑与自已的血相遇,气势饱满到了极点,肃杀到了极点。

才以礼相见,便以剑相见。

即便是叶苏,在这样霸道的一剑之前,亦不能避。

他只能举剑相迎。

……

……

远处南方原野间,柳白在马车畔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青峡处那道铁剑,说道:“这一剑终于有些意思了。”

青峡之战持续了两天多,这位当世第一强者始终没有出手,因为他一直等着君陌晋入最强的状态,不然便没有意思。

此时看着这道铁剑,他终于做出了有意思的评价,这也就意味着,他认为此时的二师兄已经晋入最强的状态,他很想接这一剑。

……

……

这道铁剑确实很有意思。

甚至比柳白以为的更有意思。

铁剑代表的依然是二师兄的规矩。

或黑或白,没有灰色。

或生或死,不能两全。

或战或败,不能逃避。

面对着如此决然的一剑,无论是谁,都要做出最决然的选择与决定。

你必须选择一条道路,必须选择一个方向。

世间没有第三条道路,墙上的野草不可能倒向自已的位置。

这道铁剑已经超出霸道的范畴,隐隐然散发着光明正大的感觉。

给你选择的机会,然后碾压你,斩杀你。

这是王道。

生死之间你会怎样选择?

就算你真的已经勘破生死,但生死依然在。

看破不代表能破,反而因为你看的太多,你会不知道怎样选择。

你不选择,那便是失败。

这就是铁剑给叶苏所出的难题。

……

……

叶苏没有接这道铁剑。

因为铁剑是对方的规矩,一旦他接了,便等于是接受了对方的规则,那么无论此战如何发展,他都不可能再改变被动的局势。

但铁剑要他接。

他能怎么办?

叶苏让稻田来接这道铁剑。

这片稻田是他的规则。

在铁剑出青峡之前,他已经负起双手,衣袖微拂。

有清风自袖间出,金黄色的稻谷被拂的轻轻颤动,时而弯腰。

宽直的铁剑,进入稻海。

稻海渐分,如湖水,如海水,如青山里的苍松。

田垄上的野草染着血。

没有收割的秋稻染着血。

铁剑过处,野草寸裂成屑,飞扬而起,落在稻田间。

沉甸甸的稻穗,随剑意而落。

失去沉重负担的稻杆猛然挺直腰身,把稻叶弹至空中。

稻穗向地面坠落,尚未坠到地面,稻谷便剥离而出,随稻叶一道飞舞。

稻谷上的麸皮裂开,露出浑圆晶莹的米粒。

米粒在秋风里四处洒扬,如珍珠反射着阳光,美丽异常。

撒向空中的米粒被阳光灼的焦黄,散发出米香。

落到地面的米粒被血水浸的发黑,悄悄潜入泥。

泥土间,生出绿色的稻叶。

稻叶向着空中伸展,似要结实。

极短的瞬间内,这片稻田经历了收割、死亡以及重生。

稻田的生死别离,就这样在人们的眼前上演。

这个过程非常连续,生死循环变成完美的圆融,找不到任何清晰的分界线。

在稻田里飞行的铁剑,也没有找到那条分界线。

铁剑依然沉默前行。

稻海生稻,骤疾,哗哗而响。

有飓风自铁剑发出,狂啸于稻海之上。

木剑悬在叶苏身前的空中,被飓风吹的不停抛起落下。

在狂暴的稻海里,就像一只不起眼的小船。

小船没有动力,借稻海与剑风的力量,在惊涛骇浪里飘摇。

无论海浪再如何大,无论风再如何狂,小船始终没有沉没,在黑色的海水与白色的浪花间时隐时现,时沉时浮。

前一刻,小船沉入死亡冰冷的海底。

片刻后,小船浮上海面,看到生命的青天。

因为这条小船没有甲板,没有船舱。

这条小船就是木剑。

木剑就是最简单的一块木头。

在生与死的海洋上,木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飘着。

它不求生,也不求死。

生死也无法临诸于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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