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朝阳早已爬上天空,给荒原带来一丝难得的温暖。草甸上那百名神殿骑兵沉默肃立,黑色的盔甲上绘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含意难明的甲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辉,队列前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显得无比庄严圣洁。
这群骑兵便是声震天下的西陵神殿骑兵,又称护教神军。于数月前离开西陵,经由燕都成京抵达荒原边塞,今次乃是奉神殿上层命令,护送一些尊贵大人物赴王庭参加谈判,也正是莫山山对宁缺说的那支队伍。
前夜他们便已经看到了粮队营地射出来的示警烟花,也通过别的方式,收到了求援的符文传书,但或许是因为荒原地僻陌生危险,这支神殿骑兵并没有马上驰援,而是按照原定路线平稳前行,直至此时在这条古河道演变成的草甸斜谷间相遇。
神殿骑兵中间有十余骑月轮国僧人及天谕院学生,还有一辆马车。
车门开启,一只穿着青色布鞋的小脚踩着车厢板走了下来,那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身上穿着一件很奇怪的袍子,似乎是由无数种不同的布料组成,看着极为单薄,也不知道如何能够抵达荒原上的寒风。
神殿骑兵护送天谕院学生及月轮国白塔寺弟子前往王庭,也算是某种试炼,而这位妇人,便是这支队伍里的主事者,因为她就是月轮国德高望重的姑姑曲妮玛娣。
月轮国与大河国因为历史的原因,向来关系极为恶劣,前些日子在南方燕北边塞,又因为那道温溪产生了一些小磨擦,传闻中极为记仇小心眼的曲妮玛娣姑姑,直接通过神殿下令,让大河国墨池苑的少女们承担如此险恶的送粮任务,此时看着山谷下方被围困的墨池苑弟子们,自然没有什么救援的冲动。
但她毕竟是修行界的前辈大德,还要维护神殿的尊严与光辉,那颗狭隘阴狠的心里藏着的意思,自然不会当着众人面直接表明。
曲妮玛娣看着不远处斜谷下方狼籍一片的营地,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每道皱纹里都充斥着阴冷诡异的味道,而她的声音沙哑尖锐,听上去十分不舒服。
“能够符文传书……粮队营地里的那位符师不知是谁,但想来实力不容小视,哪里会对付不了区区马贼,自保之力总是有的。我们远道而来,盲目去救援容易造成损伤不说,只怕还会影响他们的防御部署,看看情况再说。”
草甸下方不远处的粮队营地满地尸骸,血流满地,车阵将溃,东北面的缓坡上马贼已经集结成势准备再次发起冲锋,任谁都知道营地里的人已经快要撑不下去,曲妮玛娣却如此表态,等若是睁着眼睛在说瞎话,然而无论是那些白塔寺僧人还是天谕院学生,都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神殿骑兵统领微微点首表示明白,冷漠的面容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昊天道门与佛宗向来交好,尤其是近些年来,因为裁决司司座大人隆庆皇子的缘故,西陵与月轮国愈发亲厚,他身为这支神殿骑兵统领,由司座大下亲自统领,所以对曲妮玛娣姑姑的意见,他向来极为尊重。
神殿骑兵统领自己也不愿意率领部属前去救援草甸下方那些人,他必须保护队列里的天谕院学生和白塔寺僧人,尤其是那辆马车里的少女贵人,如果贸然出击,让她受到惊吓,怎么向司座大人交待?
而且他虽然是洞玄境的高手,属下一百神骑乃是世间最强大的精锐神骑,但对面草甸上的马贼至少还有二三百骑能战,想要把这些马贼尽数杀死,自身想来也会受到损伤,每一位神殿骑兵的生命都极为尊贵,只能为神殿的尊严与光辉流血,怎么能为草甸下方那些贱民冒险?
更何况大河国与唐国亲近,西陵神殿从上至下已经不满多年,此时让他们吃些苦头也是应该,至于那些燕国的民夫和骑兵……想来都是燕崇明太子的嫡系,和司座大人毫无关系,就算死的再多也无所谓。
至于神殿颜面和道义问题……统领漠然想着,看到护教神军在此,想来那些马贼也会知机识趣,断不至于做的太过分,而且神殿认为怎样做是对的,那便是对的,不容置疑。
统领缓缓抬起右手,向前轻轻一摆,示意下属骑兵分作前中后三队,缓慢沿草甸边缘散开,做出下冲之势却明显没有战斗的准备。
草甸下方营地里,隐约传来绝望的哭喊声和嚎骂声,听着那些进入耳中的污言秽语,曲妮玛娣的脸色愈发阴沉,重重叠叠的皱纹间怒意渐溢,寒声说道:“一群不知尊卑的贱民,我倒要看看,书圣的弟子能有几分本事。”
神殿骑兵护在正中央那辆马车,始终十分安静。
一位容颜绝美的少女平静坐在软榻之上,正在专注地替面前一盆兰花挑蕊,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呵护,竟让这盆娇弱的兰花在寒冷的荒原上也如此生机勃发,只可惜因为少女本身便像兰花般清幽纯净,竟是把这盆兰花的所有颜色尽数夺了去。
……
……
粮队营地与马贼从清晨血战到此时,早已疲惫不堪,逾百名伤员的呻吟声逐渐低落,无数尸体被排放在营地中间,车阵厢板破损严重,有的焦黑一片,看上去已然摇晃不安,哪里还禁得起马贼的再次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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