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脸色微白,隐有悔意。
先前那次千里趋避,他消耗了很多念力,却没想到,对手用的只是一枝普通羽箭——虽然隔着至少百余里,能将一枝羽箭射到这么远,射的这么准,已经是超出正常逻辑、极恐怖的事情,但那,毕竟是枝普通箭。
他惧的是元十三箭,避的也是元十三箭同,如果早知道只是枝普通的羽箭,他哪里需要如此慎重?挥手便能破之。
桑桑静静看着他,没有流露出讥讽嘲笑的神色,说出了另外两个数字。
这一次的数字是新数字。
嗡的一声振鸣,一枝羽箭破夜空而至,直刺酒徒的咽喉。
这一箭来的要比先前那箭更快——因为射箭的人,距离小镇更近。两箭之间,不过是刹那呼吸时间,那人便狂奔出了很远一段距离。
他离小镇,只有五十里地了。
……
……
轰隆如雷的声音,从数十里外,直接传到小镇上,如果不是知晓,那是一个人奔跑的速度太快,撞击空气发出的巨响,肯定会以为,这边刚刚停止的暴雨,移到了数十里外,而且还是一场雷暴雨。
小镇亮着微弱灯光的书画铺子里,朝小树神情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张三和李四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不安,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隐藏在夜色里的大黑马,听到轰隆声,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几次抬蹄,便欲奔出镇外去接应,却又停止,因为它发现来人的速度要比自己还要更快!
人未至,箭已至,箭先至。
轰隆雷声,掩盖了箭簇破空的声音。
极轻微的嗤的一声,一枝羽箭直刺酒徒咽喉。
这一次,酒徒看的真切,轻挥衣袖,便向那枝羽箭卷去,嘶啦一声轻响,青色文士长衫的广袖上被撕开一道裂口,那枝羽箭也不知飞去了何处。
从羽箭上传来的力量,他判断出,宁缺离小镇已经很近,不过数里,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第三箭又来了!
这枝羽箭并不比前两枝箭更快,看的更清晰,但那种画面的清晰感,本身似乎就有一种质量感,旋转的箭簇仿佛要撕裂遇到的一切,而且轨迹极为灵动!
酒徒左手自袖中探出屈指而弹,一道清光布于身前。
噗的一声闷响。
那枝羽箭,在他身前坠落,落入地面的污水里,像是被杀死的天鹅,再也不复先前的灵动,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变得僵直无比。
酒徒的眉梢微挑,感觉到这枝羽箭的不凡之处。
宁缺终于出现了。
他站在小镇长街那头。
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凝结的血,因奔跑而重新破裂的伤口,又流出了新血,旧血新血混在一起,再加上八千里路的风尘,看着很脏,就像个被同伴痛揍了无数顿的可怜的乞丐,就像是曾经当年的隆庆。
他自千里外狂奔而来,两天一夜不眠不休、未作调息,不顾伤势,早已濒临崩溃,然而他手执铁弓,静看酒徒,却自有一种岷山撼不动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宁缺,看着铁弓上那把铁箭,酒徒的神情渐凛,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声清啸里,身影骤然消失,去了百里之外。
下一刻他自百里之外归来,出现在桑桑身前,一指点向她的眉心。
一直守护在桑桑身侧的青狮,满头鬓毛如箭般散开,一声极其狂野的狮哮,响彻天地之间,死寂的小镇上瓦片乱飞!
酒徒身周散开一道清光,他的手指穿过清光,挟着无量天地元气,击碎无数如利箭般的鬓毛与瓦片,精确至极地点到青狮头顶。
青狮狂哮,唇间不知喷出多少佛息凝成的金刚杀意,然而就像那些鬓毛与瓦片一样,竟都拦不住酒徒这根指头!
一声怒嚎,青狮溅血而退。
桑桑手腕一翻,算盘瞬间散裂,数十颗算珠嗤嗤破空而飞,尽数穿过那道清光,落在酒徒的胸间,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噗噗声响。
酒徒唇角溢血,脚下却依然如电如魅,一指继续点向她的眉心,决意杀她,甚至就连算珠写成的符开始散播符意,他也毫不理会!
指未至,指意已至,难以想象其数量的天地元气,顺着酒徒的手指,刺向……不,应该是轰向桑桑的眉心!
这一次,他竟是连壶中剑都弃之不用!
桑桑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如果是以前,面对这样的搏命攻击,她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应付,然而现在,她需要他人的帮助。
鲜血,从她的眼角里流出来,显得特别可怖。
酒徒继续向前,只需刹那,便能将桑桑灭于指下。
遗憾的是,他终究还是差了刹那。
因为宁缺的箭到了,这一次,不是普通羽箭,而是铁箭。
酒徒退,疾退,一退又是数百里。
然后他回来。
他看着左肩上那道铁箭留下的伤口,看着滴落到地面,汇入污水的血,沉默了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望向已经站到桑桑身边的宁缺。
他在街的这头,距离酒肆的废墟有数十丈,距离书画铺很近。
先前那刻他决意抢杀桑桑,是因为宁缺的铁箭很麻烦,现在他没能成功,也没有什么焦虑的神情,因为他必须平静。
只有绝对平静,才能避开宁缺的铁箭。
他伸手掸了掸右肩,仿佛掸灰一般,将血掸落到地上。
宁缺的铁箭再至。
铁箭未离弦时,酒徒已经感知到下一刻宁缺手指的动作,他提前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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