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舜意料到会被谢茂拒绝。
谢茂召集同门共议惩处, 还请了宿贞列席旁听,如此郑重其事,可见意志坚决。
但,容舜仍旧要努力。他和常燕飞是有感情的, 此时不肯出面替常燕飞求情,与禽兽何异?
“先生,现在常家老祖已经表哥身上没了陊印, 如果再失去师门庇护……”这是容舜最担心的事。
常燕飞里通外贼,谢茂连一句训斥都没有,这些天都对常燕飞爱答不理,今日想要怎么处置, 答案已呼之欲出。大约也只有常燕飞才会天真地觉得, 谢茂今日不过是对他训斥体罚而已。
将常燕飞逐出门墙,失去了师门庇护,隐盟之中还有谁能保护他?难道从此之后, 他就天天待在宿贞身边吗?
容舜最担心的事没法儿说出口:谢茂若是故意用常燕飞做饵钓鱼呢?
从前用常燕飞做饵, 那也是家饵,谢茂必然要保护常燕飞周全。
如今情况可不一样了。容舜知道谢茂护短,可常燕飞不是谢茂的短处了, 他岂会再护着?
谢茂一瞬间就听出了容舜话里的试探,似笑非笑地问:“是我让他去常老祖跟前晃悠的么?”
常老祖伙同张佩如搞“天庭”把戏, 各家家主纷纷闭关不出, 常燕飞因此奉命调查。
然而, 真正让常燕飞陊印丢失之事曝光, 是因为他答应了黑猫悄悄躲去地狱十九层,黑猫拿了他陊印寄身的替身人偶,以他的身份去了“天庭”,这才被常家老祖发现皮囊丢了。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黑猫的私心在作祟,而常燕飞囿于旧情选择与黑猫合作。
——不止对付常老祖,他还帮着黑猫坑谢茂。
“你这么大年纪了,想事情想来不天真。常燕飞答应黑猫悄悄摸摸去地狱十九层蹲着,只是因为旧情难却?他就没有一点儿私心,也想借我之手彻底灭了常老祖,解决他的后顾之忧?”谢茂反问。
这话让容舜怎么接?其罪诛心了。容舜又不是常燕飞,他怎么保证常燕飞的想法?
见容舜脸色难堪,谢茂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直接了。
毕竟,常燕飞是弟子,不是臣下。就算常燕飞想要解决常老祖的心思呼之欲出,很大可能与黑猫一拍即合,但,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谢茂就不能以此作为惩戒徒弟的理由。
事实上,谢茂也没有为此惩戒常燕飞的想法。
“此事上,论迹不论心。就算他想要对付常老祖,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罪。”谢茂到底是看重容舜,总不能因为处置常燕飞反而寒了大徒弟的心,“他错在何处,我因何生怒,你不知道?”
容舜垂首道:“我知道。”
“你说。”
“表哥不该与黑猫私下媾和。他若恳求先生襄助,先生未必不答应他。”容舜很明白这一点。
他在谢茂与衣飞石跟前,都是直来直往,很少遮掩。
一来世无不透风的墙,一旦瞒住的事情被掀开,后果很难承担得起。
二来谢茂与衣飞石都很好说话,说一句慈心用事也不夸张。已然定了师徒名分,单看谢茂对花锦天一家的用心程度,就知道谢茂何等护短。那还是刚收下的小徒弟,情分绝不能和容舜、常燕飞相比。
也不说花家,刘奕养在家里满地跑,九爷见天往家里送这送那,可谢茂亏待九爷了么?
特事办那边涉及星门的技术工程,九爷就拐弯抹角拿了好几个,这是上了谢家的战车,跟着一起分享红利来了。谢茂需要盟友下属,九爷乐得分一杯羹,因师父对徒弟有生杀大权,刘奕就成了这段关系中最好的纽带与质子,谢茂绝不担心九爷反水,九爷也美滋滋地跟着上船。
连花家和刘家都领受了师门福荫,常燕飞作为曾随谢茂远赴海外、共过生死的弟子,谢茂会冷眼看着他遭难不管么?他的旧友黑猫有了难处,求上门来,谢茂会让他出门去另觅他处么?
谢茂曾对弟子们说过,在他的师门传承中,师徒是比父子更亲密的关系。
换句话说,做了谢茂的弟子,比做他的儿子更亲两分。儿子的朋友有困难,父辈岂能坐视?
可惜,常燕飞并未将这番话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真正遇事时,他害怕谢茂拒绝黑猫的请求,和黑猫玩了一场“自愿被绑票骗家长赎金”的把戏。
“你既然知道,还来求我?”谢茂说话时仍旧带了一丝笑意,不显得多愤怒。
容舜张了张嘴,情理都已经被推到了墙角,实在无法辩说。可他也不能就此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常燕飞的死活,只得艰难地再次哀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求先生开恩。”
“跪下!”衣飞石突然训斥。
谢茂马上知道衣飞石要做什么,起身拦了一下:“小衣……”
衣飞石躬身施礼,说:“先生恕我僭越。若我说得不对,也请先生责罚。”
这是当着徒弟的面,故意给谢茂树立权威。谢茂拉住他的手:“咱们不这样,有话都能好好说,现在是新时代了……”
容舜也不敢等着谢茂和衣飞石拉扯完毕,已起身退了一步,低头跪下。
衣飞石固执地往容舜脸上抽了一巴掌。
飘着一掌印上去,疼也不怎么疼,就是那巴掌印看着巨夸张,半张脸都绯红一片。
容舜大气不敢出。他不怕谢茂,真的有些怕衣飞石。当初衣飞石教他打拳,惹急了就敢把他浑身上下都拍一遍,美其名曰授艺,授得穿衣裳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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