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在原地冷静了许久, 才能耐着性子忍着暴怒,追上正演渣攻贱受戏码的“谢茂”和衣飞石。
一辈子确实很漫长。
和衣飞石从十五六岁的少年活到知天命之年,中间有很多细节, 谢茂都记不清了。
重生之初的相逢太欢喜甜蜜,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求之不得的珍爱, 这一段“初次相见”的美好时光, 许多年后都能让谢茂流连再三、啧啧不忘。
谢茂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去青梅山大营拐了小衣,顺带白蹭了一个单眼飞将徐屈, 还假惺惺地想要和衣飞石抵足而眠。
在徐屈的“提醒”下, 衣飞石借口睡相不好, 坚辞与亲王同睡的“荣幸”。谢茂夜里提灯去了问水书斋,偷听了衣飞石与徐屈的谈话。他还记得当初那一丝闷热的滋味,从夹墙里出来之后,夜风一吹,浑身松快。
在神魂中行走的谢茂脚程很快, 青梅山大营到行宫的距离似乎也没有现实中的那么远。
谢茂赶到行宫时, “谢茂”和衣飞石已经商量好住处了。
——衣飞石住在了“谢茂”的寝宫内室。
徐屈在这个幻境里根本不曾跟随前来,“谢茂”单独拐了衣飞石, 以至于衣飞石孤立无援。
朱雨和银雷都安静地守在寝宫门外, 是了,这时候的谢茂还未登基, 并没有帝王不独居的规矩, 下人们不必总要留守一人在宫室之内。宫室内传来不太正常的声响。朱雨微微蹙眉, 银雷年纪也小, 偶尔抬眼往内看一眼,实际上门窗紧闭,他也看不见什么。
mmp最好不是朕想的那样,小衣还是未成年!你个狗日的“谢茂”敢碰小衣一根手指,朕打死你!
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谢茂阴着脸直接闯进寝宫,一路熟悉地掀帘子进了内室。
啪——
帘子被掀开,又落下,砸得门框清脆一声响。
榻上的“谢茂”和衣飞石都被惊动了。
谢茂看着被“谢茂”压着不能动的衣飞石,眼眶倏地红了,这时候,什么神智冷静都变成了渣滓,他的身体根本不必脑子指挥,饿狼一般愤怒地扑上去,一只手掐住“谢茂”的脖子,拳头直接砸向“谢茂”的眉心——若是砸得实在了,这个不管是什么东西的灵体,都要消散。
刹那间,视觉陡然转换。
谢茂俯身凶残扑杀的角度变得低了,他看不见“谢茂”,身下仅有呼吸低弱的衣飞石。
他看见自己身上绣文精细的阔袖,头皮往上被发髻束缚着,腰间还挂着小印与香囊。这是……变成“谢茂”了?谢茂对心魔的了解不算太多,在衣飞石的神魂里发生了这么奇妙的事,他也无法理解。
衣飞石正略带疑惑审视地看着他。
两个谢茂看着衣飞石的眼神截然不同,谢茂并非时时刻刻都会显露情绪,专注时才会显出温柔与爱慕,心魔谢茂的眼神就不同了,随时随地都是一副嫌恶到死的模样,仿佛衣飞石是个什么脏东西。
谢茂一边觉得坑爹一边觉得欣慰。
欣慰的自然是自己恨得牙痒痒的“谢茂”消失了,小衣再也不用演渣贱戏码。坑爹的则是,他突然变成了渣贱戏码里的那个渣,这戏他有点不会演啊!
甭管脑子里想着什么,多年相伴,谢茂对衣飞石的照顾已经深入了骨髓。
理清楚思绪之前,他已经不由自主地撑起身子,不再压着衣飞石遍是鞭痕的伤体。感觉到自己下裳穿戴整齐,谢茂也松了一口气。幸亏劳资来得及时。狗日的死东西,刚才在路上就该揍你了!mmp!
他才刚刚挪开身子,衣飞石已迅速下床,仓促捡了一件外袍披上,屈膝跪在榻边。
“卑职粗手粗脚不堪侍奉,殿下恕罪。”
此时文帝驾崩不久,谢茂在行宫守陵,居丧期间,穿戴使用都很简朴素净。
榻上的垫子都换上了银白二色织物,衣飞石离榻之后,银色粟锦上留下好几摊鲜红血迹,倏地刺入谢茂眼帘。谢茂再是少见鲜血,也知道榻上的血迹散布得不寻常。
榻上有几处擦痕看着是鞭伤擦过留下的痕迹,那几处浓浓晕染的大滩鲜血,哪里会是鞭伤?
“朱雨。”谢茂提高嗓音呼喊。
门外待命的朱雨即刻躬身进来:“主子,奴婢在。”
“打盆清水来,替……二公子裹伤。”谢茂已经对这个荒诞的世界绝望了,若不亲自盯着衣飞石疗伤,说不定这个朱雨就黑化了,往衣飞石伤口上撒盐呢?
衣飞石眼底多了一丝迷茫与困惑,又多看了谢茂一眼。
谢茂这会儿也很烦。他不知道衣飞石的心魔究竟是什么,没法儿对症下药。不能切实地铲除心魔,衣飞石就只能深陷其中一次次地重复过去的一切,所谓的“清醒”,对衣飞石没有半点益处。
现在心魔被打飞了,谢茂自己成了“心魔”,他都不知道心魔的套路,接下来该怎么办?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知道心魔的套路,他能接着对衣飞石演渣攻戏码吗?天天殴打虐待小受,再睡遍身边的美男,对小受虐身虐心?……难道小衣的心结是“渣攻回头,幡然醒悟痛哭流涕”?
朕就算有点渣,也不是那种过分的渣法吧?!谢茂想着“谢茂”的作派,仍旧有点气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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