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衣飞石(202)

新选入宫的小内侍楚弦到底还是留在了太极殿。

楚弦名义上是给朱雨跑腿做徒弟, 其实很少端茶倒水做奴婢应该做的活儿, 皇帝得闲就把他弄身边来待着。衣飞石从来就不喜欢小孩儿, 再规矩的孩子, 那也是孩子, 看着就碍眼。皇帝还非要楚弦跟在衣飞石身边, 干什么都陪着,弄得衣飞石极其不耐烦。

皇帝为什么要挑这么个孩子在身边养着, 衣飞石至今想不明白。

谁也想不到谢茂在盘算身后事。就算有人知道谢茂自知天命所限何在,也不可能理解他的做法。

这世上确实有嫡妻病中给丈夫挑选续弦的例子,可人家多半也是为了让丈夫继室能善待自己的儿女, 像谢茂这样脑袋一拍就给爱人留个“小玩意儿”的作派, 正常人都不可能想得明白。

谢茂不肯透露情况, 衣飞石也猜不到他转了几道弯的心思。

养着就养着吧, 总比皇帝一意孤行非要临幸那么小的孩子好。至于皇帝说对楚弦没什么心思, 衣飞石是相信的。皇帝看楚弦的眼神,远不如看着周琦那么特殊。

楚弦在太极殿生活了两个月, 很快就掌握了生存下去的要领——讨襄国公喜欢。

襄国公就是喜欢旁若无人, 喜欢和皇帝单独相处。楚弦特别安静,小小一团窝在太极殿里,就像是一个物件儿, 轻易不动弹,只剩下呼吸。

皇帝转头找他时, 他就像听话的小狗一样活泼地冲出来, 乖乖地冲着两位主人讨好。

七岁大的孩子, 活得就像是养着的猫猫狗狗,时间长了,衣飞石再不耐烦也有了些不忍。

这日衣飞石与皇帝一齐用晚膳,楚弦照例趴在榻边的狐皮地衣上“玩耍”,所谓玩耍,就是谢茂给了他许多诸如玉马小人儿鲁班锁九连环之类的玩具,叫他自己在一边待着。他就很安静地趴在毯子上,让小人儿骑在玉马上打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你饿了吗?”衣飞石突然问。

谢茂早知道衣飞石会心软,舒展筋骨在御膳桌前坐下看戏,秦筝上前服侍他擦手漱口。

楚弦安静地躲在一边,耳朵却竖起极其警醒地听着召唤,闻言连忙爬了起来,试探地看着衣飞石的表情。衣飞石将面前桃花虬枝粉瓷碟子与鎏金象牙箸往旁侧一席挪去,说道:“饿了来吃饭。”

小心翼翼盯着他表情的楚弦即刻就蹬上小靴子蹭了过来,先给坐在上边的皇帝磕头,衣飞石已吩咐道:“给他添把椅子来。”

谢茂侧倚在扶手上,笑道:“吩咐膳房做些孩子爱吃的菜色来。”

衣飞石饮食上一向爱好浓油赤酱,谢茂偏着他,太极殿也都习惯了重口饮食。楚弦身份是内侍,葱姜蒜任何带味儿的东西他都不吃,衣飞石挑来挑去,也觉得满桌子菜式确实没东西能喂这孩子。

膳房送了适合“孩子”吃的菜上来,松鼠桂鱼,荔枝红肉,提子奶羹,山楂饽饽……

有葱,有姜,有蒜。

很显然,这就不是养奴婢的吃法了。

衣飞石将几碟子菜让到楚弦面前:“吃吧。”

正吃着饭,银雷匆匆忙忙进来,禀报道:“圣人,长信宫来报,娘娘头疼得厉害。”

前几世太后都是自裁而死,谢茂也不知道太后天年所限,闻言立刻就放下手里象牙箸,吩咐秦筝更衣排驾,又问银雷:“今日太医院何人当值?赵云霞在么?”

“已经去醒春山房请赵医正了。另有曲太医、李太医、庄太医皆奉旨往长信宫请脉。”

谢茂与衣飞石匆匆换了衣裳,赶到长信宫时,满屋子下人都愁眉苦脸。

——太后年纪大了,倘若她真的不好了,在长信宫服侍地宫人们也就失去了倚靠。

张姿出来接驾时也是眉头紧锁,谢茂问道:“娘娘是怎么个症候?严重么?”

“只说耳后疼。初时隐隐约约,娘娘也不曾放在心上,昨夜就有些睡不好了,上午勉强吃了些粥,午膳竟吃不下了。”张姿低头攥着拳,一边跟着谢茂进门,一边自责,“是臣疏忽了。臣竟没注意。”

谢茂皱着眉也不理他,进了殿,太后正歪在榻上休憩,大宫女在给她揉脑袋。

“阿娘,您是哪儿疼?怎么个疼法儿?”

谢茂也顾不上施礼,上前坐在太后身边,探头去看太后据说疼痛的耳后。

太后睁眼见了他就欢喜,有些意外的看着谢茂与衣飞石:“怎么都来了?小毛病。多半是经络不通,扎上一针就好了。我自己也懂些认穴运气的法门,哪里就惊动了陛下?”

又嗔怪跟在谢茂身后的张姿,“由来不懂事。怎么就去打扰太极殿了?”

张姿束手一侧恭恭敬敬的站着,并不辩解。

皇帝前脚进门,几个太医也都次第进来了。问诊请脉商量了片刻,最终是赵云霞来汇报:“回圣人,臣等会诊商议之后,皆认为太后娘娘是生了新齿,一时长不出来,捂着生疼……”

满屋子面面相觑。

太后都六十多岁的人了,长新牙齿?怕不是在说笑话吧?

谢茂也愣住了。除非太后也是个修真者,否则怎么可能突然长新牙齿?可是,几个太医商量了半天,都做出了这个结论。这牙齿长不长得出来,也都是几天时间的事,太医总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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