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文官门道多, 衣飞石也不能偏听一面之词,思索片刻之后,说:“此事我替你问一问。”
徐阳骏在衣飞石帐前效力两年,深知衣飞石绝不轻易许诺, 能说帮忙问一问,已然是极限。
更何况, 什么事情能让襄国公“问一问”,那就是妥妥的上达天听了。
徐阳骏连忙磕头道:“少主, 若有事直管叫人来问属下, 我那小舅子的师爷奴才都跟来了,要不我这就喊他们来给少主磕头?”
衣飞石自然要问,却不是问邱灵非的下人。
他看了看时辰,艳阳渐上中天, 除了这个扯着棚的茶寮子, 街头已经少了许多商贩行人。天气太热,行人买卖都赶一早一晚。到了中午, 人都会找个地方避暑。
这时候已然不早了, 皇帝说不得已经散朝了。
衣飞石出来时没有和皇帝招呼, 心中牵挂,随口道:“不了,宫中还有差使。”
“哎您辛苦!”徐阳骏连忙爬起来,眼巴巴地问, “那属下隔日再去您府上拜望。”
“你有事先找孙崇。”衣飞石出门牵马, “待会到羽林卫值房牵你的马。”
徐阳骏当然不在乎这一匹马, 他在乎的是再次拜望衣飞石的机会。
说不得自己去取马时,运气好就撞见少主在值房视事呢?
他狗腿地替衣飞石牵好缰绳奉上,答道:“是,一准儿去牵。”
衣飞石才想打马离开,就看见三个蹲在街角、穿着葱青纱袍的男子围了上来。
这三人见面先下跪施礼,自承身份:“小的锦衣卫听事司小旗祖安青,拜见公爷。”
“这是小的两位同僚,胡莹、吴渐次。”祖安青道。
这三个人里,也就祖安青看着有点官样儿,他背后跟着的胡莹獐头鼠目,吴渐次羞羞涩涩地站着,都不敢看衣飞石一眼,活像他多看衣飞石一眼,立马就会怀孕。
衣飞石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这些年听事司在他身边盯梢的人从来就没断过,因是皇帝默许,衣飞石也接受了这一层“督视”,毕竟听事司是皇帝的耳目,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之处。
不过,他不介意,也从不理会这些人,更不会刻意照顾,每天该如何就如何。
如果这些人不小心跟丢了,他也从不会解释自己去了哪儿——也没人敢出面来问。
“何事?”
衣飞石觉得,这三个蹩脚货,应该不是盯自己的那波人。
“公爷容禀。陈朝诸色府发了天字追杀令,目标就是国子监的李监生。”
“咱们林头儿怕不安全,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位小爷弄进了国子监……”
祖安青苦巴巴地跪在地上,仰望马背上的年轻公爷,“您这二话不说就吩咐底下人安排他出来了,小的们实在没法儿交差……要不,您再等等?”
衣飞石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一层考量。陈朝已经灭了,陈朝留下的几个暗探组织,有些随风湮灭了,有些被听事司挖出来连根拔起,唯有力量最雄浑的诸色府,至今还在暗中活跃。
李三十是锦衣卫放在长青城的探子,混入了诸色府高层,窃取了许多情报。
最有价值的那一回,也就是他暴露身份、不得不戕命离开诸色府的那一回,就是皇帝巡幸西北时,诸色府曾阴谋在陈地叛乱、谋刺谢茂。他的叛离狠狠挫败了诸色府的大计划,自然也让诸色府恨入骨髓。
如果李三十悄无声息地死了,诸色府也未必能知道他的儿子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然而,后来皇帝交代要厚待李三十遗孤,为李得意举业保驾护航,张岂桢又那么大张旗鼓地“赎罪”,岂能不引起诸色府的注意?
李三十已死,诸色府无从报复,父债子偿,他们就找李得意算账。
“太平初年朝廷就在京城清查过陈朝奸细,如今陈朝都不在了,诸色府已是丧家之犬,却还能在京城如此耀武扬威?你们这样的衙门,居然连个小监生也看不住?”
衣飞石觉得听事司办事不力,但是,听事司不归他管辖,他就不太好随意训斥。
“你们既然护不住他,我把人带走,有何不可?”
尽管李三十之死错不在衣飞石,衣飞石还是隐隐觉得有一分牵挂,十分想要照顾李得意。
祖安青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缰绳,说道:“公爷您息怒,这不是……”他赔笑。
衣飞石就明白了,只怕听事司是另有计划,想要钓诸色府的大鱼,不好向外透露。
他看了看在马前哈着腰的三个废物,大略揣测,听事司或许就是想引蛇出洞?
不过,李三十已经为国捐躯了,总不能还叫他儿子也跟着冒险吧?这要万一没护住,岂非连李三十的唯一一根独苗也断了?若不知道听事司的盘算也罢了,如今知道李得意可能会涉险,衣飞石更不会让孙崇放李得意回国子监了。
“人我安排了,若是你们龙司尊着急,叫她找我说话,若不着急,我晚些时候找她交代。”
衣飞石简单撂下一句话,急匆匆打马飞驰而去。
他的几个亲卫只能也借徐阳骏亲兵的坐骑充作脚力,匆忙追了上去。
徐阳骏则黑着脸看了那三个听事司下属一眼,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道:“鹰犬。”
他堂堂黎州守备将军,正经的三品武官,在衣飞石跟前伏低做小,那是他的旧属本分。换了在祖安青这个从七品锦衣卫小旗跟前,他才是庞然大物——听事司的司指挥使龙幼株也才四品,且还不及他官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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