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事司衙门共有两处, 一处是初建时仓促立在皇城内的内司, 另外一处则是职权扩大之后,另择兴胜大街落成的新衙,大凡往来刑事、讯问、堂审、文书等事,都在皇城外的听事司衙门办署——总不能捉了什么人犯, 也直接往皇城里拖吧?
这刚启用没两年的听事司衙门也不是新筑, 门脸看着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青瓦院子,既不气派,也不阴森,看着还有一点儿陈旧之色,除了门口站着八个身穿锦衣卫制服的力士, 就和普通油水不丰的冷灶衙门没什么两样。
衣飞石带着一队羽林卫策马压在衙门门口, 立马就把里边的主事惊动了,出来的也是熟人。
“侯爷您来了?!”
黎顺穿着一身常服, 小跑着出来施礼, 笑得见牙不见眼地, “卑职黎顺叩见侯爷, 哎, 您是来探马舅爷的吧?正提审呢, 您要不就去听听?”
衣飞石满以为出来的不是女子就是太监,见了黎顺还愣了一下。
当日黎顺因没能阻止衣飞石挨杖,职事被皇帝一撸到底, 好端端的御前心腹沦为羽林庶士, 在街面上混了两年之后, 皇帝看龙幼株支应听事司颇为艰难,才把黎顺调给龙幼株做副手。
这黎顺看似倒霉极了混得可怜,其实人面极广。他在御前有关系,兄长又是在枢机处供职的沭阳侯张姿,若不是被皇帝钦命压着不给升迁,随便找找关系,这官也一步步蹭上去了——连衣飞石都曾想过,这倒霉催的黎顺若一直混不出头,他倒是可以把人调去西北。
衣飞石是个极其宽和的人,皇帝记恨黎顺没把人看住,叫衣飞石吃了亏,衣飞石根本就不在乎这一点儿小事,毕竟,若不是他自己愿意,区区一个五城兵马司衙门,哪里动了他?
当然,衣飞石如今也回过味了,黎顺毕竟是皇帝龙潜时的心腹,如此简在帝心的人物,哪里还需要他来操心前程?皇帝把黎顺丢在街面上磋磨了几年,到底还是要收回来再用的。
见出来的是黎顺,衣飞石也松了口气。他和龙幼株不怎么熟,和黎顺还有些交情。
“司副使免礼。”衣飞石从马上下来,换了个笑模样,“许久不见。今日来贵衙拜访,确是为了吾家舅爷。还请黎使行个方便,容在下见一见小舅。”
“您客气,客气,请进。”黎顺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把衣飞石往衙门里请。
衣飞石背后的孙崇等亲兵也要随入,衣飞石临门停步,转身吩咐道:“在此候着。”
他又不是来掀桌子打架的,何况,听事司也是正经兵衙,贸然带兵入内就不算客气了,锦衣卫与羽林卫本来还隐隐有些不对付,黎顺表现得这样恭敬礼遇,他也得给足面子。
黎顺还真怕衣飞石是来拆衙门的,就他所知,只怕这位爷真把听事司衙门拆了,罪过也摊不到这位爷头上,反倒是他们听事司的龙司尊得亲自去太极殿磕头赔罪。
见衣飞石态度如此客气,黎顺笑容越发真诚,吩咐守在门口的力士:“景雁,招呼几位大人值房喝茶!”又躬身在前引路,“侯爷,您请,这边走——”
“家里来报时说得语焉不详,敢问黎使,我小舅是为了何事进来?”
都是老交情了,衣飞石也没有拐弯抹角,径直问道。
黎顺也是哭笑不得,说道:“这事儿也是……侯爷怕是不知道,年中咱们京中也发生了一件宗室斗殴的大事,这相王府的莹世子去寻义王府长维王子的晦气,反被长维王子的亲卫打瞎了一只眼……”
衣飞石知道这件事。
谢莹为此不止丢了一只眼睛,还丢了直接袭爵的资格,皇帝一道旨意把谢莹的嫡长子谢浩封为相王府世孙,一旦相王百年,谢莹这个“世子”就会被供养起来,相王位直接落到世孙谢浩头上。
“此事与我小舅有何相干?”衣飞石问道。
“这不是快翻年了么,衙门清查旧案归档,底下突然奏报,说海事司曾提档文书还未归还,嗐,反正就是文书上的事。去海事司把那文书拖回来,那边说还未结案。咱们龙司尊是个事不过夜的性子,干脆就帮海事司查了查……”黎顺道。
他这一番话透露了很多消息。
第一,兄弟衙门提档,本衙门是不可能直接给原始卷宗的,只会给誊抄档或是简档,听事司就算要旧案归档,也不可能跑去海事司要文档。第二,海事司是个课税衙门,归户部管辖,就算有案子查不清楚,也归户部、刑部、大理寺管,哪有听事司帮着去查案的道理?
龙幼株就是专门搞事。
衣飞石倒不觉得龙幼株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想要对付他,从马万明下手也太蠢了些,旁人不知道他和长公主关系不睦,皇帝难道还不知道吗?拿他旧部开刀都比收拾马万明来得更中要害。
何况,前不久龙幼株在太极殿罚跪,皇帝还叫朱雨去告诉她,想查谢莹可以查——
想来龙幼株想对付的人就是谢莹。
谢莹和谢长维是为了一支船队不和,黎顺说海事司,衣飞石就推测应该是那支船队出了问题。
不过,他不是喜爱卖弄捷才的性子,点点头,问道:“查出什么来了?”
“不就是当初济王孙与长维王子抢的那一支船队么?长维王子贷了五十万两银子想要那船队,结果那船队主人转手先卖给了济王孙,官司打到御前,太后娘娘做主,将那船主判了斩,船队另外寻一户人家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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