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将将结束,一行人陆陆续续的乘车离开,陈曦带着一身的酒味昏昏沉沉的往回走。
毕竟从繁良敬了那杯酒之后,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人都给陈曦敬了杯酒,还是那句话,能端着酒杯过来的,也都知道陈曦会喝,所以陈曦喝的有些昏沉,而且一年到头,太清醒了也难受。
“子川,路很难走是吧。”陈曦准备爬上自家车架回家的时候,刘备伸手扶住陈曦说道,然后随行的侍从很自然的从一旁温热的银壶之中给陈曦倒了一碗热牛奶。
“至少不能说是好走。”陈曦叹了口气,吹了吹温热的牛奶,几大口下去开口说道,“其实并没有喝醉,只是想要醉而已。”
“想要带着所有人往正确的方向走,却发现越往后,这目标越困难。”陈曦有些唏嘘的说道,“政治立场和观念的问题啊。”
同样一个人,在不同人口中的形象完全不同,就拿汉武帝而言,单以讨灭匈奴一件事,司马迁,班固,司马光三人在史记,汉书,资治通鉴之中的评价都是完全不同的。
司马迁和汉武帝之间有矛盾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但司马迁对于武帝的功绩是承认的。
匈奴列传最后司马迁给予的评价是“尧虽贤,兴事业不成,得禹而九州宁。且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唯在择任将相哉!”
简单来说,对于讨灭匈奴这事,司马迁认为是势在必行,但司马迁认为讨伐匈奴搞到国内民生凋敝,纯粹是汉武帝找不到一个好丞相,打匈奴是国事,非打不可,可搞到国内民生凋敝,你得背锅。
等到班固汉书的时候,以汉朝后人的态度去记录武帝,那就完全不同了,评价高到没朋友,至于打匈奴,那更是必须要打。
然而等到司马光修资治通鉴,那就彻底不是这回事,“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
三个人三个评价,写的内容还都是正版,也都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但是三个人的评价完全不同。
陈曦以前就懂这个,所谓的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不外乎如此。
司马迁的立场站在正常人的立场,见证了文景的盛世和汉武的霸业,所以给出了合乎情理的评价,而班固站在历史下游,清楚地知道武帝到底给之后打出来了什么样的精气神。
就跟朝鲜战争一样,哪怕损失惨重,却让中国真正站在了世界的一角,而不是被认定为一个扶持起来的傀儡。
故而班固的评价超乎想象的高,而且这种精气神一直影响到了后世,既有独汉以强亡,又有汉亡之后,每逢乱世必有汉。
这打出来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帝国,而是给精神之中打入了脊梁,故而班固在史册之中给了武帝极高的评价。
等到司马光资治通鉴的时候,那就成了另一种情况,司马光本质上全面反对对外战争,故而对于汉室征讨匈奴不屑一顾,再加上有宋一朝,基本很难算是一统,至于开拓进取那更是笑话。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秦朝,三百四十万平方公里,被人一贯当做背景板的两晋,在西晋全盛时期,也有五百四十三万平方公里,而北宋二百八十万平方公里,连秦朝统一时期的地盘都没有占全,所以宋朝吹大一统总有些被人反驳的意思。
自然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之中就明确的表露出自身的政治思想,对外战争绝对是不可取的,哪怕是外战打的最凶残的武帝,也就是那么一个结果,您觉得你配和武帝比吗?
虽说从某种角度讲,司马光史册的写法也是个人才,而且从对比角度讲也确实是捧了武帝,但对比的对象太垃圾,以至于有点骂人的意思,可实际司马光的意思很明确,武帝都那样了,您上不得和您祖先赵光义一样,来个高梁河驴车车神竞赛……
这话有些侮辱,但本质上也就是这个意思,但不管怎么说司马光写武帝更多是拿来顶宋神宗,外加压制王安石,只是宋朝皇帝太垃圾,司马光为了表现出外战的恶劣情况,突出了某些方面。
导致看起来就像是在黑武帝一样,实际上本质是在规劝神宗别跟王安石那个疯子一起玩,他才是心忧大宋的良臣,王安石就是个啥都不懂,还特别执拗的脑残。
陈曦看过这三册史册,虽说资治通鉴没有看完,汉书也只是看了有兴趣的章节,但由于涉及陈曦感兴趣的武帝,所以陈曦都仔细进行了阅读,故而很清楚一旦涉及到立场和政治,很多东西都会扭曲。
世家在壮大的过程中,其立场就会逐步的发生变化,这是必然的事情,对于一个集体而言,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难道你在后悔你的选择?”刘备和陈曦进入车架之后,带着淡淡的笑容询问道,“要知道目前这个局面有一半都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要是认为有问题的话,第一个要找的其实是你。”
“我从未后悔过这个选择,实际上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会选择将各大世家赶出国门,让他们变化成为军事贵族。”陈曦颇为认真的说道,“只是选择了这条道路,我清楚的认识到了,这条路的困难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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