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这战局,却是逼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襄阳就算再重要,也重要不过长安,长安更是他与慕容钺的命根子,可武关一破,长安便如同城墙塌陷了一角,着实危矣。
慕容钺哪里不明白北鹤的心思,但他更明白长安的重要性,就算他再难受,也得咬紧牙关撑着,他理解此时的北鹤悲痛胜他十倍,北鹤纵横三国几十年从未有过如此惨败的经历,哪怕是当年的云凌波也从未让他如此被动,如今几乎每一招棋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敌人显然是预谋已久,用可怕来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
慕容钺只得宽慰道:“先生,只要我们还有长安,便一切还来得及,襄阳失去了,还能夺回来!”
北鹤点点头,颓然道:“那请殿下主持撤退事宜吧,老夫还得设法布些局,不能让他们那么容易就得到襄阳!”北鹤语气淡淡,似乎全然没有力气般。
慕容钺明白他的意思,遂答道:“好!”说罢,他便先行出了书房,准备召集众文武,安排撤退事宜。
大桓景熙十五年四月初八夜,江梅正趴在榻上,让茹蕙给她疏通经脉,连续二十几日的奔波劳累,已经让她吃不消了。
茹蕙边给她按摩,边轻轻将手移至她的左肩,手微微颤抖,忍着心疼柔声问道:“还痛吗…..”
江梅早已察觉到茹蕙的情绪,却是轻松的笑道:“不痛了,早就不痛了,确切的说,从未痛过,我受的这一剑换回了慕大哥,实在是太值了,所以我高兴还不及呢!”
茹蕙脸上虽笑着,眼中却噙着眼泪,“你这傻丫头。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会吓死我们的!”
“嗯嗯,谨遵姐姐教诲!”江梅调皮道。
正当二人嬉笑燕语时,外帐响起了九竹的声音:“小姐。殿下急召您过去!”
江梅闻声立即止住了笑意,朝着外间道:“你去回复殿下,说我马上就来!”
说完,茹蕙便扶了她起身,赶紧给她穿衣收拾。江梅自萧墨珩那夜吻过她后,在军中便再也没有着过女装,可她瞧着那繁琐的男装,摇着头甚是无奈,今夜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遂着了一件白色中衣,外套一件淡蓝轻衫,让茹蕙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再插一只蓝玉钗,便急急出帐了。
当江梅掀帘步入中军主帐时。萧墨珩与沐箫和见到的便是一派飘逸淡然、出尘如明月的江梅。二人均是痴痴地瞧着她,呆愣了半晌。
江梅见二人的模样,知他们许久没见过自己的女装打扮,遂失笑道:“江梅给殿下和世子请安!”于是欠身行礼。
萧墨珩心中一喜,自那夜之后,他是生怕江梅一直男扮女装下去,今夜能再睹芳姿,已令他雀跃不已。
沐箫和心中也有着些许高兴、些许忧愁,虽说昨夜江梅因他一问而飘然离去,但再次见到她的真身。那种感觉又全然不同,似乎那莫名的心痛和伤感又回来了般,于是他瞧着江梅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歉意和伤怀。
江梅见二人一个微含笑意喝着酒,一个低头始终不言语。只得主动问道:“殿下急召江梅来,有何事?”
江梅一问,萧墨珩与沐箫和均是哑然,二人似乎因她的出现而忘了正事。
萧墨珩失笑,遂敛了敛神色,道:“姑娘。今夜慕容钺亲自率军来偷袭,我已让高炽将军亲自迎敌,这是他们连续四次夜袭中出兵规模最大的一次,这燕军还真是骁勇善战!”
江梅估摸着襄阳城内应该已经断粮了,遂急忙问道:“殿下,今夜出战的燕军将领有谁?”
“是李道林与范吹雪,他们各领了两万兵马,来势汹汹,似乎欲决一死战!”沐箫和接话道,神色有丝担忧。
“对,燕军前三夜一旦偷袭不成,便会立即回城,而今夜,他们似乎有意攻破我们的封锁线!”萧墨珩补充道。
江梅缓缓踱步,凝神沉思了一会,心中突然明了,遂转身笑道:“殿下,世子,这是北鹤的疑兵之计,飞廉与连城安已经奔往武关,而北鹤自然要遣燕军最善长途奔袭的张泰去拦截,而如今襄阳城内已经断粮,我猜….北鹤今夜一定带人撤离襄阳城,慕容钺亲自带兵来袭,表面上是想一举击败我们,实则是为了掩护北鹤北撤!”江梅坚定道。
萧墨珩与沐箫和听了她的分析,顿时豁然明了。
“覃信!”萧墨珩对着立在帐侧的覃信道。
“在!”
“你迅速赶往前线,将姑娘的意思告诉高炽,让他设法咬住慕容钺的尾巴!另外传陶亦然与尚志!”
“遵命!”
覃信出帐后,沐箫和便问道:“殿下这是要追击北鹤吗?”
“正是,长安可不是襄阳,四塞坚固无比,所以必须让北鹤大伤元气,不然如何拿下长安!”萧墨珩深虑道。
沐箫和一愣,他没想到萧墨珩居然计划进攻长安,如此说来,他也是做了周全的准备,看来他志在北伐,一举灭了大燕,击退北鹤不过是他的第一步计划。萧墨珩真是好气魄、好谋略。
正当沐箫和沉思之际,陶亦然和尚志便着了一身戎装,走了进来。
“殿下,世子!”二人拱手行礼。
萧墨珩也不啰嗦,赶紧吩咐道:“你们二人各领一万兵马,立即前往新野附近,阻击北退的燕军,然后顺势进攻顺阳郡,接应飞廉与连城安两位将军!”
“得令!”二人齐声道,随即快步退了出去。
待二人一走,江梅便吩咐九竹去遣岳华走一趟南乡,让慕白从西侧追击北鹤。
正当萧墨珩与江梅布局之时,沐箫和一直淡淡地瞧着他们二人,他突然感觉到他们二人似乎一直很配合,而且他也敏锐地发现了萧墨珩对江梅有着别样情愫,他心突然一紧,一种可怕的念头萦绕脑中,“江梅不会是萧墨珩的人吧!”沐箫和缓缓侧过身子。不让二人看到他异样的神情,如果江梅真是萧墨珩的人,那么江梅所做的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们俩显然是想北定中原,收复故都!
沐箫和渐渐平复下来。转过身子,望着萧墨珩道:“殿下志在北伐吗?”沐箫和问这话时,眼中的余光却在注意着江梅的神色。
他发觉二人脸色很平静,而江梅同样也看着萧墨珩,只是眼中没有丝毫的诧异。反倒是一种肃敬,是一种谋臣对主上的仰望。沐箫和心里微微叹道:她真的是萧墨珩的人。
萧墨珩缓步走进沐箫和,目光坚定道:“不错,墨珩此生的愿望便是北定中原!”
“然后平一天下,登上九五至尊是吗?”沐箫和平视他,冷冷问道。
萧墨珩先是顿了顿,随即大笑道:“哈哈….世子是明白人,我萧墨珩也不想隐瞒,我确实有澄清宇内之志!”他虽知沐箫和是萧墨琤的人,但他也知道沐世子心胸坦荡。是一个真性情男子,他愿意与沐箫和赤诚相待。
沐箫和点了点头,淡淡道:“多谢殿下的坦诚,”随即他瞅着一脸淡漠的江梅道:“所以….姑娘便是为七殿下效力了?”语气竟是冷漠至极,似有着责备之意。
他不怪萧墨珩,他早知萧墨珩有夺嫡之心,只是他恨的是江梅,萧墨琤对她推心置腹,甚至不惜忤逆自己的父皇和母妃,到头来。江梅却是曲意相逢,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沐箫和咬着呀看着江梅,神色十分痛苦,她既然是萧墨珩的人。为何对自己那么好,为何还要伤萧墨琤的心。
江梅低垂着眼,看着地上的席子发怔,内心却苦笑不已,面对萧墨珩和萧墨琤,她可以全然不顾及他们的感受。让其误会也好,直言相告也好,她可以毫不迟疑,但唯独沐箫和,她做不到,她不想让他伤心,一点都不想。
江梅抬眉望着沐箫和,看到了他眼底那抹绵长的忧郁,心中募然一痛,她想去解释,试图去抹平沐箫和眼眸里那丝让她心疼的悲伤,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切都无从说起…….
沐箫和从江梅的迟疑与悲苦的神色中看到了答案,他苦笑一声,便转过头朝着帐外走去。
“世子难道只是想去襄阳缅怀一下故人吗?”在沐箫和走至门口时,江梅突然飘然出声。
沐箫和脚步一凝,心中掩藏已久的悲痛又涌上心来,自他一步步靠近襄阳时,他脑海中便渐渐浮现出很多记忆,为了不让自己分心,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襄阳还在燕军手里,他还得专心御敌。可如今江梅将他心底最痛的伤疤揭露出来,他突然有种无力的虚脱。
萧墨珩担忧地看着江梅,不明白江梅为何要刺激沐箫和。
江梅见他停住脚步,便接着道:“世子,江梅说句不敬的话,何止世子有故友亲朋死在燕蹄之下,多少边境的百姓也都为此丧身,所以,为九皇子也好,为七殿下也罢,不都是为了大桓吗?难道世子就没想过北定中原吗?如今北鹤和慕容钺已受重创,只要能克下长安,拿下北鹤和慕容钺,攻下大燕便指日可待!”
沐箫和被她一番赤诚之言微微撼动,自己到底是恨她不起来呀。而江梅言下之意,似乎透露出她与燕狄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遂心里又心疼起来,于是连忙转身去看她。
就连萧墨珩也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立即走了过去,想去扶她,江梅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沐箫和慢慢走近她,满脸歉意,轻声道:“对不起,是我惹起了你的伤心事…..”
江梅连忙止住他的话,“世子言重了,我没事,只是….京城之外,希望世子能与殿下共结同心,戮力北伐,至于今后的事…..”江梅边说也边瞅着萧墨珩,“回京城之后再说吧….”
萧墨珩明白了江梅意思,于是真挚地看着沐箫和,诚意道:“世子的立场,墨珩明白,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墨珩都敬佩世子为人,墨珩也不会为难世子…..”
江梅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放下一颗大石头,她之所以苦口婆心地劝沐箫和,等的就是萧墨珩这句话,无论如何她都要保宁州沐氏的平安。
饶是沐箫和站在他的对立面,可也不得不佩服萧墨珩的为人,遂拱手道:“多谢殿下,箫和私下也敬佩殿下宽宏的气度,不过箫和的立场不变,希望殿下谅解!”
“哈哈….世子胸怀坦荡,墨珩钦佩,咱们先不想这些了,就如姑娘所说,咱们还是先对付共同的敌人吧!”萧墨珩朗笑道。
沐箫和遂退了一步,拱手作了一揖,笑道:“遵大都督之命!”
他一说完,三人都大笑起来。
沐箫和最后看了一眼江梅,便移开目光,拱手道:“些许明日就要入城了,我先去准备下!”
“那就辛苦世子了!”萧墨珩回礼道。
沐箫和说罢,便转身出了营帐。
当萧墨珩微笑着送他出去时,却见江梅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沐箫和的身影,顿时笑意全无,大感不快。
正当江梅回过神来时,萧墨珩却赌着气,冷冷道:“你似乎很在乎他的感受!”相比之下,除了军务之外,江梅对自己可没那么上心。
江梅苦笑一声,刚刚才安抚好一个,眼前这个又跟她耍起小性子了,她摇了摇头无奈道:“难道殿下就不想将世子争取过来吗?”
萧墨珩闻言大感不解,沐箫和与萧墨琤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争取得过来,他不相信江梅没看到这一点,无非是搪塞自己而已,遂更加生气,语气不善道:“我说江大神医,你瞧沐世子的为人,就算萧墨琤那边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始终都会站在他那边的,我可从来没动过这个心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找借口,你刚刚看他的眼神就跟看旁人不一样!”萧墨珩憋着气,偏过头去不看她。
江梅大感莫名其妙,就算自己对沐箫和不一样,可关他萧墨珩什么事,他这生得哪门子气。不过江梅显然没这个心思去管他,他堂堂皇子殿下,又是三军主帅,为这点芝麻小事跟自己怄气,那就随便他好了。(未完待续。)